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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从钢琴“玩具”到钢琴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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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5 11: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其实青年钢琴家江晨我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她的父亲江明敦是前上海音乐学院院长、著名音乐学家;我也知道她的母亲陈学娅是前上海音乐出版社社长,我也关注到她的音乐会经常有,只是不去直接找她采访,因怕别人嫌疑,说短论长。两年前,我与陈学娅老师在一次吉它夏令营上有了接触。再一次就是在年前陈老师打电话告诉我,“江晨在大剧院有一场青年作曲家叶国辉写的钢琴协奏曲《巨人》,我留着票呢,”我欣然应诺,因为我也想听一下刚从法国留学回来执教的江晨演技。那天,座在我旁边的兄长、新民晚报的资深记者杨建国也是第一次聆赏江晨的演技,因而我们俩人极为真诚,终了,评价不错,绝对是上海一流之辈!) 问:我们从你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开始作访谈吧。那年是7岁,获得了上海市首届儿童钢琴比赛第一名,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答:好象有点记得,家里人说,第一轮不被刷下来就算不错了,问我想得什么成绩,我说“当然是第一名!”,大人们哄堂大笑。那时也不知道第一名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争强好胜,小孩子说大话。哪有去比赛不想赢的?(笑声) 问:据我知道,你的启蒙钢琴教育是由著名的上海音乐学院郑曙星教授一手训练的,现在你看来,觉得和郑老师启蒙那段时间,日后对你的帮助有多大呢,你是怎么看中国的音乐基础教育和国外的音乐基础教育的比较? 答:教育总是因人而异的,郑老师一开始就用对待大学生的要求和态度来对待我。记得8、9岁时,她就跟我说“上台就要像个大演奏家的样子”,使我从小就知道摆脱“学生腔”的重要性。现在看来,成长道路千娇百媚、千奇百怪:有被称为“小神童”的,11、12岁就已经考取巴黎音乐学院的;有技巧非常好但是头脑比较简单的;也有15、16岁还弹得很浅,大器晚成的。国内的基础教育,在技术上抓得很牢,这和我们亚洲人的勤奋分不开的。我在法国也教过一些学生,法国的孩子6、7岁就会弹琴属于凤毛麟角,外国孩子不如中国的孩子听话、能吃苦。我和国外的老师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们说汉字十分难学难记,不刻苦抄写和重复是学不会的,所以中国人从小就有刻苦精神。(笑声) 问:既然中国人如此刻苦,那为什么真正优秀的钢琴大师却是欧美居多? 答:不论国籍,真正的大师都是很刻苦的。有一则著名的轶事:一位记者问钢琴巨匠鲁宾斯坦:“大师,请问怎样才能区分演奏大师和学生呢?”他回答说:“大师,就是每天练琴的学生。”不过中国缺乏钢琴大师,和文化背景还是有关系的。钢琴,或者说是西洋古典音乐,毕竟是生长在欧洲那片土地上的。我在欧洲生活了很久,才领悟到某些音乐处理方面的气息,对他们来说是那么自然的事情!其实,钢琴上的技巧完全是可以训练出来的,中国年轻学生的技巧是在世界上处领先地位的。在我采访大师阿里瓦迪时,他回答道:“技巧‘太’好是危险的!我用‘危险’这个词是有独特含义的。” 大师之意就是,如果只懂得练技巧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修养,不平衡的偏向就会影响长远的发展,所以他用了“危险”这个词。 问:喔,我理解你的意思,有些孩子考过了10级就不知道干嘛了,或许这些孩子也不一定想考音乐学院,这也许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答:是呀,我回国一年来就发现了这一“有趣”的现象。这些琴童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钢琴,而且也不一定就很喜欢音乐。有的孩子甚至想:我一定要赶快弹,考出十级后就可以再也不碰那倒霉的钢琴了!(笑声) 问:那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说不定考级帮了倒忙?, 答:也不能这样说,考级的促进作用是不能轻易否定的。问题在于我们作为音乐家、演奏家、老师,怎样去引导孩子们喜爱音乐。 问:那你现在音乐学院教学生,大学生学习钢琴有目的吗? 答:很诚实地说,搞艺术需要100%的投入,没有可以停歇的时候。我最尊敬的一位诗人里尔克(奥)在回答年轻学生“您看我能否做一个诗人”问题时这样说:“诚实地问你的心灵深处‘如果被禁止写作,还能活下去吗?’如果能,就不要创作了!”想考上海音乐学院,想在比赛上拿到好名次,也许仅仅因为家长的主观愿望,也许因为自身好强要出名,却不是真正喜欢音乐,与音乐相依为命息息相关。我觉得,学习钢琴、音乐的最根本目的只能是:把音乐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表达方式。每个人的道路和喜好都是不一样的,到了大学阶段,独立思考和决断的能力应该日益成型了。作为教师,我只想、也只能帮他们找到自己的路,并且给他们力量和实力,鼓励他们走下去。 问:这是你从国外回来最想做的事情吗? 答:也许吧,不管在哪里,我最想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喜欢音乐,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演奏或者教学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有时,在课上谈音乐,会看见学生的眼睛突然一亮,面庞如花蕾初放似地笑开了,这个时候我就很高兴,因为我让学生突然间发现了他弹的音乐中的美妙之处。 (我找了几位她的学生,信乎摘录一些她们说江晨的“片断”: 东方行知艺术学校初中三年级学生许维新说:江老师每天都很忙,自然就没时间花在衣着打扮上,穿着向来很简单,从不花哨,但是再简单的装束也遮盖不住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高雅气质,反而更衬托出她良好的修养与高尚的品格。 刚入学时,学校食堂饭菜有时不合胃口,我就“悄悄”倒掉,后来,让我惊讶的发现,江老师却从不浪费。 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本科二年级学生袁潇说:江老师不仅灌输给我们很多练琴的方法,更重要的是用引导的方式启发我们如何分析谱面结构,如何真正理解作品。她常常用提示的口吻向我们提出怎样演奏一首作品,有时还会亲自做示范。她能把我不由自主地领入作品当中,使我深深地被她精彩的演释所吸引。由此每上一次课都能让我吸收到大量丰富的“营养”。 一次,在讲述拉威尔《水妖》的最后一段时,她让我想象一盆水一下子泼到玻璃窗上徐徐滑落的样子,我顿时就领悟出那种感觉,一段音乐在片刻中就变得极有光泽了。 而课下她如同我们的大姐姐。一次,我正在琴房里练琴,突然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江老师,手里提着一大袋“慰问品”,专程来查探我们的练琴情况!这件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很深的记忆。 音乐学院钢琴系本科二年级学生祝青说:认真负责是江老师的可贵之处。上课不到三分钟就进入正题,除了启发性的暂时“离题”外,从不跟我们闲聊一句废话。一次,她利用国庆假期回法国,前后差不多半个月,临行之前给每个学生打印了一张她回国以后我们的补课安排表,一个人不少,一节课不落,哪怕排得再满也通通补回来,几乎天天上,连给自己回国后倒时差的时间都省掉了。过节放假,只要学生有意愿,她都会抽出时间无偿上课。平时还经常开展同学间的学术交流,鼓励大家互相探讨互相切磋。 一次,我和两个同学在录制比赛录像带时,发着高烧的江老师依然全程陪同,整整两天一直守在录音棚,直到最后一首曲子录完。这些虽都是小事,可她用心做了,我们自然都看得到。 平等待人是江老师的可敬风格。无论对那个学生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学生成绩优秀而多上课一分钟,也决不会给能力较差的学生少上课一秒钟。我觉得这一点对于我们做学生的极其重要,很多可培养的苗子往往很容易被淹没在老师的“不重视”上。 江老师还善于挖掘每个学生不同方面的潜能。就拿我来说吧,我这人胆子比较小,比较习惯把自己封闭起来,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中去,江老师就会不断地循循善诱,尽管我很顽固,不容易感化,可她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开导我。它带我在音乐中感受生活,从生活中提炼音乐。有时随口一句话却能带给我莫名的震撼。 凡钢琴系的学生多知道江老师亲切幽默,和学生打成一片。上课时谈笑风生地讲解;下了课经常举行班级聚餐,同学与同学、同学与老师,没有距离感,这样的融洽,我以前只有在电视、小说里见过。她有一句话或许会影响我们学生终身:“心中有真诚的态度,我们的艺术才会打动人;我们的生活才会丰富多彩;我们的生命也才会有价值。”) 问:如果一定要你在教师和演奏家二者中只选其一? 答:嗯。。。。。。。。我觉得还是演奏吧,那是我最擅长的一种表达方式,很多心灵上的感悟,我更喜欢用音乐而不是语言文字讲出来。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的教学是为培养听众作准备的,我的学生如果弹得好,也能吸引更多的人,听众会越来越多。(这确是大实话!信手拈来就可以看到江晨的世界获奖屡历:90年日本园田高弘国际钢琴比赛第二大奖;94年法国圣.农.拉波戴舍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大奖、指定作品最佳演奏奖、独奏会特别奖;97年法国埃皮纳尔国际钢琴比赛第一大奖及作品最佳演奏奖…) 问:你现在培养学生,不仅仅是在培养将来的演奏家,可能更多的还担负一定的社会功能不能? 答:我觉得艺术家是应该有这个社会功能的。我们不能坐等听众自己对音乐产生兴趣,而应该去引导去启发。我现在的学生,以后也会有学生,有点像“愚公移山”中“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笑)而这座“山”呢,就是—让更多的人喜欢音乐。 问:应该说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一路都挺顺利,你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吗?还是要有机遇? 答:“只有努力才能成功”,不是“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中文真妙!只差二字,却截然不同。当然是要有机遇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是,有机遇的人不努力也不行。 问:你幸运在哪里?恐怕有人说你有很好的父母,其他的人却没有你这样的家庭,机遇来的就比你少很多。 答:家庭中文化素养的熏陶,从小就得到名师指点,顺顺当当获得很多机会,确实已是一种幸运。但我最幸运的事,还是父母、老师从我最幼小的时候就培养我有一种执著的精神,将事业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挫折、不幸,在这种执著面前似乎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其实我也有惰性,有时候很懒,但懒散间会突然很不舒服,觉得自己的艺术、见识都没有进展,有种紧迫感,仿佛害怕时间白白流逝了。 问:是不是到了国外这样的念头更强烈? 答:是呀,出国以后更明显了!到了欧洲打开眼界,真正意识到音乐可以有如此的生命力,觉得自己差得太远了,要补的太多了。举一个很小的例子,单单说唱片吧,出国以前,中国的唱片资源比较少,能学到的东西很有限。但是到了法国,记得第一次去找莫扎特歌剧《唐璜》的录音,居然随便就可以找到十几套,能摆满满一桌!我仿佛就从小溪到了海洋。爸爸那时写信说:到了知识的海洋,首先要学会游泳,不然还没喝几口就会被淹死,比喻之深刻、生动,至今难忘。那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就更高了。 问:能否说说你的挫折呢? 答:其实我经历过很多失败。输了,我认,但是从不低头!每一次失败,我都尽快地将它转化成动力,把坏事变成好事。所以我并不记得值得叙述的挫折,只记得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从零开始。这也许该归功于我的执著吧。 问:第一天到法国,下飞机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答:那时候我才18岁,第一次出远门,转了三次机才到巴黎,箱子却留在了新加坡,真是无暇顾及下飞机的感觉了!稍稍定了一下神后,只觉得那个地方非常干净,空中有一种清新的自在随意,事物的颜色都很鲜艳,确实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问:当时你才18岁,一个人出远门,没有父母的呵护,你会有孤单和害怕的感受吗? 答:孤单是理所当然的,但我相当独立。再说那么多东西等着我去学,也不在乎这份孤单。 问::当时你有多少钱,够你支撑多久? 答:大概也就一两个月吧,带着日本比赛赢来的奖金。 问:法国读书期间打过工吗? 答:这可就是我的运气了。《花轿泪》的作者周勤丽女士帮我联系并办理了出国的所有手续,安排在她亲戚的家里住下,非常照顾我。第一年的生存就没有什么问题。一年后,我的语言和视奏能力都达到了一定水准,就开始教学生、弹伴奏、开音乐会。。。和其他器乐家或歌唱家合作,有时比在钢琴课上学到的东西更多。后来得了大奖,就更没有问题了。整个巴黎音乐学院,可以不靠打工的学生读书是寥寥无几,法国的孩子也很讲究独立,只有家境比较好的日本或南韩、台湾的学生家里会寄很多钱来,大部分学生都忙得团团转。
 楼主| 发表于 2007-6-15 1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问:你想过永远留在法国吗? 答:其实,我觉得自己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到法国除了一开始语言不通以外,也没有半天不适应。有一个老师对我非常好,一放假就请我到她家去住,帮助我作法文练习,用法语交谈,就象我在法国的妈妈一样,培养我从说话、礼节到欣赏法国艺术等各种能力。 问:法国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和中国的母亲根本区别是什么? 答:从整个教育方式和家庭气氛来说,他们一开始就注重孩子个性的发挥和塑造,不是教孩子听话,而是首先要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家长不会强行制止,而是比较民主,尊重孩子自己的决定;关于未来的道路,家长一般会支持孩子自己的选择。试想,从一个不到两岁的孩童嘴里冒出一个斩钉截铁的“不”字,中国的母亲会有什么反映呢?管教起来当然困难重重,但这样的教育更能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包括以后从事艺术工作时的创造动力。 问:你是否觉得音乐的领域更多的有一种娱乐性?怎么看理查.克莱德曼的钢琴演奏会有很多人去听? 答:现代的职业者上班已经很累了,希望有一点娱乐。我想从贝多芬时代开始,古典音乐的娱乐性明显减少。在这之前,音乐的娱乐性是相当强的,有人比喻说,莫扎特的旋律在他的时代,就像今天的麦克.杰克逊的劲歌一样流行;文学方面也是一样,从歌德的早期浪漫派开始,思想性越来越强,不认为风花雪月越多越好,把文学创作当成一项严肃的使命来完成。但不论怎样,音乐还是具有娱乐性的。 问:你开音乐会,在国外,一定也没有其他娱乐性的音乐会观众多,古典音乐整个世界是在衰退,你怎么看? 答: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欣赏古典音乐是需要静下心、沉静到某种状态中去的。真正能理解的人越来越少,跟社会发展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在繁忙中,我们不是越来越提倡“瑜珈功”、“太极拳”这样静心的冥想健身方法吗?欣赏古典音乐一定会重新被多数人所重视的。 问:如果1000人的座位只来了300人,这会影响到你的情绪吗? 答:不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300人可能比1000人的聆听质量还要高,更能够真正理解我在音乐里传达的意思。 问:你会心情不好吗? 答:听众数量是不会影响我心情的,关键是来的人有没有专心听。一名演奏家在台上,会对听众的安静程度非常敏感。人在专注的时候是屏息凝神的,如果场内达到某种寂静,效果非常神奇:几乎所有的人都屏息聆听,整个现场都在十个手指的控制下,那就说明我完全把听众带入了音乐里。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大的享受! 问:什么时候是你最放松的时间?一般做什么? 答:虽然是我的工作,但是我想音乐的时候最放松。参加国际比赛之前,满脑子都是音乐的创作和火花,没有一刻会停下来。巡回演出,体力上非常劳累,晚上白天连轴转,只要不在说话、睡觉,每时每刻都在钻研,无论有没有琴在身边。我小时候不太能和陌生人说话,弹琴就成为我羞涩的代价,用音乐代替语言表达,所以一直觉得弹琴是很轻松愉快的事情。还有不想音乐的时候我最喜欢的调剂是烹调。参加大型的比赛和演出前两个星期,我往往已经准备好了,这时我就烧饭请几个朋友来吃,这是非常好的调剂。 问:作为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正是喜欢逛街买衣服,你会吗? 答:我也喜欢逛街,最喜欢文具店和书店。买衣服嘛,不好意思,我很需要有人给我补课!不过我喜欢作菜啊,(笑)也是很女性化的事情。 问:学音乐的孩子大多吃了不少苦。你从小是怎么学习的? 答:我从没觉得十分苦,常开玩笑说父母“骗人有方”,引导我把钢琴当成一个大玩具,很早就开始把钢琴当作好朋友。 问:平均一天练多长时间? 答:小学4、5个小时,中学适当多一点,比赛以前达到8个小时。 问:父母用什么方法让你觉得钢琴不枯燥? 答:用各种方法“骗”啊!(笑)把原本枯燥的小巴赫,说成左手的低音是爷爷在跳舞,右手是我自己在跳舞,给我一种很生动的感觉,很高明吧?其实,很多大师级的教授在上课时都会举一些生动浅显的例子,比如把音乐起伏比作山峦连绵;把安静的伴奏音型比作水波荡漾,夜空星点等等。就此,我曾请教过美国朱利亚音乐学院的钢琴教育家、国际比赛评委凯宁,他说:“其实音乐本身就是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的,日常所见的都会反映在音乐中。”我恍然大悟:所谓深入浅出,原来越深刻的道理越明了啊! 问:你觉得小时候在国内的学习和你到国外上大学,其间的教学方法有什么不同? 答:如果说国内的老师更注重指导、点拨的话,那么国外的老师更擅长启发、探讨和帮助学生挖掘自己的特色;国内的老师讲得细致入微,而国外的老师更致力于宏观把控,即便是讲细节,也旨在以小见大。当然,这与我本人在国内打好基础,去国外深造的个人经历是分不开的,不同的阶段自然有不同的教育方法。 问:据说伟大的钢琴家肖邦的手很大,而我发现你的手不大,弹钢琴会有麻烦吗? 答:手大有大的麻烦,它不灵活呀,手小有手小的限制。但再好的手也会有困难需要克服,弹钢琴的本身不就在克服多种困难吗? 问:音乐的灵感对很多艺术家来说都是来自于身边的异性,或者说,灵感很多都是来自于其他方面的,你是怎么想的? 答:灵感来自感悟,不是仅限于异性吧。对于男性的作曲家来说,女性可能更多地会带来诗意和柔情方面的灵感。我的灵感,来自于生活中每一点每一滴的发现,细小到微风拂面,短暂到一缕即逝的光线,高深到对宗教、哲学的悟,简单到视、听、味、嗅、触的感官记忆,不断学习,不断积累,不断体验。 问:哦,那弹琴时眼前会出现画面吗? 答:工作的时候会,寻找诗、画甚至海市蜃楼的意向,借助这方面的想像来丰富自己的音色。但这不是固定的,到了台上最终还是用音乐本身来表现自己。我牢记《傅雷家书》中对文人画的批评:画应该首先有自己的意境,而不只是某诗句的注释,同样,通感是不能代替音乐本身的意境的。 问: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度,法国人的浪漫和音乐有什么关系,譬如说德彪西的音乐很多都是在画里产生的。 答:都说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家,巴黎是浪漫之都,但恰恰是德彪西等却不是浪漫派的作曲家,而是印象派的作曲家。法国人对感官上的享受研究得特别仔细,比如说印象派吧,就具体到对色彩色调,而不只是线条轮廓上的追求。这和他们其他艺术方面的发展是分不开的,比如说葡萄酒,奶酪的回味,香水的氛围和时装等等,都是纯感官的、很微妙的。与俄罗斯乐派,斯拉夫民族的那种掏心掏肺的那种更内在、更有生命力的表达方式截然不同。我并不是说法国的作品没有深度,只是追求的方向不一样。 问:现在回想起当年大学生活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答:没有任何遗憾,很充实很愉快!这也许和我的个性有关:只吸取教训,决不花时间来遗憾后悔。 问:这也和你这么多年在法国的经历有关系吗? 答:我的乐观归功于我的执著,是我最大的财富。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不允许自己后悔,认为如果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花时间去后悔是第二个错误!关于我在法国的经历,刚去的时候,上课时勉强听懂,大部分时猜懂的。过了一两年后才开始真正接触到法国的文学,四、五年后可以和法国人一样思考,与法国人有真正的交流,那时候开始吸收并完全融入了法国文化,所以在法国一待就是九年。 问:你的家庭都是学音乐的,而且都是在一定的位置上,你受家庭的影响大吗? 答:潜移默化的影响肯定是很多的,四、五岁时就听熟了《彼得与狼》,还有《卡门》和《蝴蝶夫人》等歌剧。当然只是一种熏陶,但是对整个音乐语言的领会是很有帮助的。其实父母很少细致地指导我怎么弹钢琴,六岁后练琴就没有人管了。但是为了奖励我练琴有成效,爸爸会跟我一起玩视奏,弹意大利歌曲,我弹旋律,爸爸弹伴奏。非常优美,是我最喜欢的奖赏。 问:为什么会选择钢琴,而不是其它乐器呢? 答:家里也没有说是一定要我学音乐,只不过他们能对我的影响也只能是在这方面的。学钢琴是为了打基础。后来可能是由于成绩比较好,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钢琴,七岁参加上海市少儿比赛,糊里糊涂就得了奖。 问:7岁时很小呀,对得奖有什么感觉吗? 答:好象记得领奖拍照片,记得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弹一架非常好的琴,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弹出这么优美的音色,越弹越高兴,在台上摇头晃脑自得其乐。那时在跟郑曙星老师学琴,记得比赛前,她比我还要紧张。 问:郑曙星老师和我说起你小时候弹琴时的样子就开心,她好象管你叫“小兔子”? 答:是吗,我不记得了。好象第一次到她家里去是五岁,背唐诗,还表演新学的歌舞。她到今天还记得我唱“小鸭子,嘎嘎嘎”。去报名比赛的时候,也有很多年纪比我大的,学琴时间也比我长很多。 问:对中国目前的音乐教育有没有失望的感觉? 答:没有,不觉得中国的音乐教育比国外差很多。只是受到一些限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教育比较单一。从钢琴教学来讲,我们音乐学院的传统还是50年代苏联专家留下的,改革开放后也作了各种尝试和摸索,总的来说底子还是好的,不断有好的人才涌现出来,还有一些年轻人在国际比赛上拿奖,但还是需要改进和丰富。归根结蒂还是因为中国离钢琴音乐出生、成长的土壤太远了,所以需要我们这些接近过那土壤的人回来,使它富有生命力,充满新鲜血液。 问:作为有着75周年光辉历史的上海音乐学院最年轻的钢琴教研室主任的你,面对世界钢琴的蓬勃发展,同时也面对国内各大音乐专业院校的改革与发展,就你个人看法,你觉得这专业有那一些是需要改进的? 答:比较笼统得讲,是对音乐更进一步的理解,对作曲家原稿地尊重和对其用意的揣摩。我们不妨更仔细地研读乐谱、阅览有关时代背景的资料,还有接触同时其其他艺术的创作。 问:是不是我们现在的资料还太少? 答:这只是一个原因,其实拿我们上海音乐学院来说,白白睡在图书管里的资料不少,关键是文化差异的存在,使我们大多数人不知应该从何处入手研究。记得我在附中的最后三年是王建中教授教的,他从作曲的角度来加深我的理解力,让我懂得音乐其实有很多在乐谱上就看得懂的道理,如弹琴先有对和错,然后才有好和差。是啊,如果把“问句”弹成“肯定句”,无论你技巧多么好,个性多么丰富,你弹的还不具有说服力。 问:从钢琴技术的角度,有那一些是需要借鉴法国人的? 答:法国的钢琴学派传统的来讲,是追求那种颗粒饱满,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不一定很浑厚但是清晰圆润,这是20世纪初的法国标志,偏重轻巧、可人,和感观上一些很细腻的东西。从钢琴技法方面来讲,在几十年中国比较封闭的情况下,整个世界的钢琴技法是在往多样化发展,每一个作曲家有他特定的音质,中国欠缺的是音色和表现风格的多样性。我们不可能用同一种声音,同一种表现手段去演奏不同作曲家的不同风格。音色应该象调色板上的无数种颜色,如果只有几种有限的色彩,整个效果就会很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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