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琴”能试出什么?
日前,有一位外省的琴友和我联系,他现在正考虑换一把音乐会吉他。 在我和联系之前他显然做了一些研究,问了我一些品牌的特性和优劣。他希望我告诉他一些他所在省份里拥有好琴的琴友的联系方式,他要逐一拜访试琴。我并不记得这个省份具体有多少我推荐的音乐会吉他,但是我知道有不少,他如果要逐一拜访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也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声音,于是我建议他干脆找个时间到厦门来,虽然我手头没有所有我代理的琴,但是可以从当地朋友处借来一些给他观赏,我这也有几把琴友托我保养的琴,他来厦门一趟可能可以看到更多的好琴。
我之所以这么建议,一方面基于避免他在其省内走门串户花费大量时间,更主要的原因是,根据我的经验,许多琴友并没有判断吉他优劣的能力和经验。俗话说,“观千剑而后识器”,他们本身没有见识过多少好琴,因而不太可能具有评价好琴的知识和标准,因此就是见到真正的好琴也未必能够客观品鉴,同理,他们也可能把一些劣质吉他误为上品;其二,许多购买了好琴的琴友疏于保养,长时间不弹或者长时间不换弦的情况并不少见,碰到这样的琴,可能会影响试琴者的判断,我不能保证这位琴友探访时看到的琴都处于良好的状态;第三,许多业余吉他爱好者无论在弹奏发音方面还是在音乐素养方面还有所欠缺,很难发挥出品鉴对象的真正品质,也缺乏音乐标准来挖掘乐器的潜力或者发现乐器的优缺点。要同时具备上述三个条件是很难的,所以我觉得最好的方案是到我这里来看琴。
本周一这位琴友如约来厦门,他计划到我家品琴,也游览一下这座美丽的城市。 我先让他看了一把我从2001年收藏至今的Raya Pardo 托列斯型吉他(国内俗称“小帕多”),这是我弹过的帕多中最喜欢的一把,但我始终认为它在我推荐的琴中不算上品。许多和我同年代的人对这个品牌有特殊的情结,一直想买下这把琴,我总是说:“第一,舍不得卖,它毕竟是这个品牌的中的佼佼者;第二,不好意思卖,比它好的琴还很多。”这位琴友用这把帕多弹了《幽梦影》,他一弹,就印证了我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他的右手拇指发出的低音具有很大的指甲声,所以琴的低音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厚度,音色因为夹杂着指甲声也就谈不上了;他所发出的高音非常单薄,缺乏延音也缺乏力度,整首乐曲在一个力度层面上铺开,可以想象,这样的音乐能有多大的感染力?但,这是因为这把吉他没有表现力吗?我在这把琴上弹了同样的乐曲以及其他乐曲,他马上认识到声音和他所弹的“判若两琴”。然而,事实是,这两种天壤之别的声音来自同一把吉他!
琴友首先认为是不是他的指甲没有修整好。我看了他的指甲,非常漂亮地修成流行的“坡型”。而我的拇指指甲,早在一个星期前在泰国时弄断了,这位琴友来访时拇指指甲刚刚长出一点点(没有超过指尖肉垫),也谈不上休整成什么形状,但是我发出的声音显然还是比他的厚实许多且没有杂音,为了向他说明指甲形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我用右手小指示范了发音(右手小指我通常只留很短的指甲,且没有刻意修整形状),也远优于他的发音。所以我跟他说,最重要的不是指甲形状,而是声音的观念和发音的追求,否则再“好”的指甲形状都没有意义。
接下来他试弹了我收藏的两把老琴,一把是“蒙代罗-贝利多”,一把是“马塞利诺洛佩兹”吉他,两把琴都历经了50年左右的岁月,但都有相当不错的演奏状态。然后又弹了德国的诺华克双面板、德国的克莱斯十九世纪吉他、澳洲的Kneipp吉他、美国的David Daily吉他(Andrew York等大师经常使用的吉他)等琴,情况大同小异,任何吉他在他手里发出的都是差不多的声音—单薄、短促、带有杂音,也没能弹出这些不同风格吉他的特性。他在弹David Daily吉他的时候我离开处理一点事情,返回时我问他这把吉他如何,他真诚地说了他的感受,说这把琴不好。于是我接过此琴弹了几个音,与他分享我的看法,这把琴的声音非常纯净,声底绵密,是非常难得的好琴,我前年曾用它和厦门爱乐合作过。
我也用一些音乐作品来说明不同风格的吉他对不同作品诠释的作用。只有充分了解音乐作品,才能对乐器提出具体的要求,比如音色、清晰度、动态、音色变化、灵敏度、和声效果等等,也只有这样才能正确地评价一把乐器的价值。
虽然琴友发自内心地说“不虚此行、收获很大”,但是难掩他对自己的失望。他问了我一个许多琴友都曾经问过的问题:“我的水平不够,用好琴是不是浪费了?”而我认为,许多琴友的水平之所以无法突破,原因之一恰恰就在于长期使用品质低劣的吉他。我们不会认为长期吃垃圾食品不会危害健康,但是我们却没认识到长期使用劣质乐器对自身的音乐素养、认知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反之,使用好琴,则有可能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好声音,从而用于音乐诠释。
当然,对于一位普通爱好者来说,不能要求他们具有“观千剑”的经历,更无法以专业的音乐素养的苛求他们,这就要求乐器代理具有职业良心,以自己的经验和专业知识向他们推介合适的乐器,帮助他们在音乐爱好之途上走得更远、更愉悦,这正是乐器代理的核心价值。乐器代理“代”的不是商品,而是正确的理念。琴友们也应该认识到,对于乐器鉴赏来说眼见不一定为实,除非具有相当的判断力和经验,否则误判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位琴友离开厦门时尚未决定买什么吉他,但他已经开始了正确的思考,我衷心祝愿他早日得到称心的好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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