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作 我在水里

帕蓝朵

　　（小说的灵感来自于TONY的工作——海洋馆的潜水员，VV听到我说UT是潜水员后，大叫了一声说：哇，好浪漫啊！~ 所以，这篇文字写给TONY，写给VV，写给所有喜爱水的人。。。） 　　　 　　我每天要这样来回游三个小时，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海底世界的潜水员。我每天戴着面镜和脚蹼和水族馆的其它生物们一起游来游去，一起被人们拍照、观赏、指指点点。不同的是，它们要游一辈子，而我每天只需三个小时，然后会有同事来接我的班。很多游客都很喜欢潜水员的表演，他们觉得我比鱼更具海洋气息。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在水族馆里，我照顾五条鲨鱼，还有不计其数花里胡哨的热带鱼和贝类。我每天给它们投食、清理水域，因为我们要一同在水里给人观赏，所以我们又是很好的朋友。水里很凉，热带鱼那边稍微好一点，可是我们都觉得温暖。游客们隔着玻璃大惊小怪地看我们，我们却从来不看他们。我们也听不到他们议论些什么，因为水和玻璃都隔音。水里的世界寂静、冰冷、五彩斑斓。这一切都让我着迷。 　　我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就来这里游泳，游了两年了。有一天下班时，经过我时常表演的鲨鱼馆，听到一个父亲指着我的同事教育他的小孩：“你不好好读书的话，将来就和他一样！只能和鱼仔一起游来游去！”除了孩子和一部分少女，这是大部分人对我们职业的印象。其实我也是大学毕业，我甚至会好几种外语，只是用不着罢了。潜水员薪水很好，但这也不是原因，我只是迷恋工作本身。 　　我迷恋在水底的感觉。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做潜水员后，我说的话就更少。我也是一个喜欢古典音乐的人，弹奏古典吉他已有数年。多年前我交过一个女朋友，她很不屑地和一个大款跑了，甩给我一句话，让我的浪漫“去死吧”，说我“只能骗八十年代的小女孩”。我哪个年代的女孩也不会去骗，我不喜欢爱说话的动物，我喜欢水底的感觉，她不懂。 　　所以，至今我还是单身，虽然潜水员都很漂亮。 　　进入夏天以来，水族馆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我发现她时她是否已经在这里出没了很久。每天中午的时候她都会来，当我游过时，就把脸贴在玻璃上死死的看，那眼神很空洞。我能够发现她是因为中午人少，并且，没有人把自己的脸弄成那样。从水里看过去，她的脸被挤成一个平面，很像一种扇贝，这使我莫名其妙地对她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她每天都来，我下班了她也就走了。我觉得她好像不是为了看鱼，是在看我。这是否是一个追求或说勾引的姿态呢？ 　　我在人丛中发现这样一个贝壳般苍白美丽的脸，从而感到一种被注视的温暖。而以前，被注视只会让我感觉冷漠。快有一个月了吧，每天下班前我都会游到她面前打个转，我带着面镜，她不可能看清我，但水面把她放大得清晰无比。她目光炯炯耐人寻味，像个谜一样。 　　我那个逃跑的女朋友原来是去了澳洲，夏天时她突然写信说回来了，要见我。当年她听说是去结婚了，那么现在应该是个太太了吧。我去机场接了她。她变得更漂亮了，美艳无比，也使我残存的一丝青春记忆荡然无存。她要我陪着去了趟母校。我不善于回忆，我的头脑是一片沙滩，海浪卷过就留不下任何痕迹。可她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不断的回忆，眼睛里熟练地波光潋滟，令我陌生和不快。 　　“做我的情人吧，我仍爱你”，她说，她原来真的很有钱了。我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很难过，我听到她说爱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过她，现在我一点都不爱她了，也仍不打算告诉她——她是我的初恋。 　　“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也会的。”我对自己说。因为喝的太多，我独自回家时撞到了大树，鼻子骨折。很难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弄伤自己。 　　鼻子的事情使我一个礼拜没有下水。刚刚游到开放区我就看到了那个扇贝女孩。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歉疚的感情。这感觉很微妙，似乎还搀杂着一丝温暖的心酸，好像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后突然遇到可倾诉的同气质的同志。正在我想着做出什么友好的表示时，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她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这次她没有把脸贴上来，而是疯了一样地冲我挥拳顿脚，拼命的捶打海洋馆的玻璃。我吓呆了。玻璃是防弹的，她当然砸不坏，但她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水里的波动，我的鱼儿同我一样瞠目结舌。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骚乱，那一定很喧哗，但我这边仍然寂静一片。她很快被保安带走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回头怒视我，被制服时我看到一颗大大的泪珠顺着她发怒的脸流了下来。 　　我忽地一下沉到了水底，我和她，是怎么了？ 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25 19:45:08编辑过]

帕蓝朵

[face=楷体_GB2312] 我那个逃跑的女朋友原来是去了澳洲，夏天时她突然写信说回来了，要见我。当年她听说是去结婚了，那么现在应该是个太太了吧。我去机场接了她。她变得更漂亮了，美艳无比，也使我残存的一丝青春记忆荡然无存。她要我陪着去了趟母校。我不善于回忆，我的头脑是一片沙滩，海浪卷过就留不下任何痕迹。可她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不断的回忆，眼睛里熟练地波光潋滟，令我陌生和不快。 “做我的情人吧，我仍爱你”，她说，她原来真的很有钱了。我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很难过，我听到她说爱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过她，现在我一点都不爱她了，也仍不打算告诉她——她是我的初恋。 “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也会的。”我对自己说。因为喝的太多，我独自回家时撞到了大树，鼻子骨折。很难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弄伤自己。 鼻子的事情使我一个礼拜没有下水。刚刚游到开放区我就看到了那个扇贝女孩。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歉疚的感情。这感觉很微妙，似乎还搀杂着一丝温暖的心酸，好像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后突然遇到可倾诉的同气质的同志。正在我想着做出什么友好的表示时，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她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这次她没有反脸贴上来，而是疯了一样地冲我挥拳顿脚，拼命的捶打海洋馆的玻璃。我吓呆了。玻璃是防弹的，好当然砸不坏，但她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水里的波动，我的鱼儿同我一样瞠目结舌。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骚乱，那一定很喧哗，但我这边仍然寂静一片。她很快被保安带走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回头怒视我，被制服时我看到一颗大大的泪珠顺着她发怒的脸流了下来。 我忽地一下沉到了水底，我和她，是怎么了？ [/face]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23 0:47:59编辑过]

木心

等看完吧~~這是一個從自己的角度看別人生活的問題。

帕蓝朵

接上 下班后，我的头脑仍很混沌，下午四点的太阳在海洋馆外铺成金黄的一片，这眩目的夏天。 我在门口迟疑了片刻突然转身往保安室走，虽然三个小时过去了，可是我预感她还在那儿。 她果然还在，而且态度恶劣，令我的同事大为火光，他们威胁要把她移送“治安纠察队”，看得出来双方都筋疲力尽了。她像刚捕获的深海鲨鱼一样疲惫而戒备，对所有问话都不予理会，只把凶恶的目光瞪着人。看到我时，她像尖嘴小兽一样冲我龇出一嘴细牙。 我替她交了罚款，带着她往外走，一边散着烟一边迭声道歉。同事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边对她和解地笑一边冲我挤眼睛。因为我其实对这件事情了解得不比他们多，所以我始终暧昧的笑着，显得深不可测。奇怪的是，她也选择了一种可玩味的默许和暧昧姿态，和我配合得很好。临出门时她甚至恶狠狠又悻悻地公然宣称：“我就是想闹事儿！” 这句话像电流一样使我通透，我很能理解这种情绪，真的。 就这么样，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存在于我们之间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单单选中我之类的问题，因为我是个懒惰的人，而她也无意解释，这就么按下不表了。她说她最初只是闲逛到了海洋馆，她要做一个鱼肝油的LOGO，要来看看鱼启发一下。 天知道。 在中国，人们通常把只有天知道的事情，叫做缘份。那就先这么着吧。 很巧，我们来自同一所大学，该著名的艺术院校以深富传奇性著称，我们的同学不是出国了就是成了艺术家要么就是做了艺术家的情人。像我们这样的，得算不正常的。当然贝贝不这么看，她觉得我是在从事一项很别致的行为艺术，她觉得她自己也是。 我思想没她那么复杂，也不爱去研究复杂的东西。我大学时就考了潜水证，我一生只爱一样事情和一种感觉，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我这么告诉贝贝。我心里叫她贝贝，她不知道。她有个很洋的名字，叫July。 现在我们时常见面，我感觉得到她和我一样寂寞。只是我的寂寞带着自由和海盐的气息，而她的，隐晦而微微苦涩。 攀上亲后我们更熟络了。她画静物时喜欢以我的收藏为模特，那通常是些大大的海螺或珊瑚，这使她的静物画的显得很不一般，把苹果橘子和花瓶们远远地抛诸脑后的潇洒和特别。她把珊瑚画的很性感、极富张力。我喜欢坐在她身后看她画画时的感觉，就像躺在厚厚透明的水底遥望温暖的天空。 我住的靠郊区，只有一间屋子，标准的studio。不远处有一条河，拉上窗帘静听，会产生海潮的错觉，当然打开窗子就很臭。她就经常来，有时候我们也一起动手做饭，还外出散步、写生。她说我这儿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这和我离群索居有关，而她的到来，更加重了我的与世隔绝。我感觉我们是一个小小宇宙，星体间以彼此天生的引力牵引和飞旋，我喜欢这种互为天地的感觉。 我的studio不可避免地温馨起来，女性的气息使它变的丰富而善感。当她把头靠我肩膀上时，我承认我的心里充满的温柔。可即便是靠着我时，她的眼神也仍然游移而闪烁，使我不敢做过多的设想。因为幸福，所以我的心里满溢伤感。 八月的时候，她搬过来了。她辞了原来广告公司的工作，因为有一家画廊看上了她那些静物，“我现在终于可以画画为生了。”她高兴的说，这么久以来，喜悦第一次从她的脸上透出来，就像一盆阳光哗一下泼上了她美丽的面庞。 我们应该算情人吗？我问我的海豚，它也悲伤的看着我。水里的人不懂岸上人的心，它只能感知温暖或冰冷。 她就像那些色彩斑斓的海底生物，冰冷、光滑、安静、凶猛、美丽非凡。她总说恋爱是一个人的事，而在一起生活才是两个人的事。她的手指和牙齿像贝壳一样闪闪发光，可她的眼神像鲨鱼一样冷酷。 八月底是我的生日，我们决定好好庆祝一下。她把屋子整个儿粉刷了一遍，还坐着梯子把天花板画满了雏菊，这个明丽的色调使任何人都眼前一亮。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她还让我弹琴给她听，她喜欢肖邦，浪漫中有些许忧伤。她告诉我她男朋友从国外寄了封信回来。“他说我是个艺术家，他说他仍爱我。”她流着泪说，紧紧的拥抱我。“你才华横溢。”我回答。是酒精让我声音哽咽，我告诉自己。 我有个透明的玻璃小桶，里面放着一些小东西，珍珠、珍贵的贝壳和一些碎的宝石，她一向喜欢这个小桶。我答应她，以后这个送给她。这个“以后”很含混。 我和她，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人的事？ 我们都回避爱这个词，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回答。 她外出得越来越多，整个人看上去辛苦而憔悴，画廊的人说她在忙签证。他们夸她很有前途，说她的画很受老外欢迎。出国需要很多钱吧，她干净的指甲缝里开始塞着颜料，妆化的乱七八糟，核桃油用完了一盒又一盒。 我每天回家也很晚，我不习惯一个人的房间了，那很可怕。 夏天快完的时候，我预感到些什么。我取出我所有的钱，全部存到她的信用卡上。 我没有朋友，她是我人类中唯一的朋友。 海洋馆里的海豚是我的好朋友，但今天在给它喂食的时候，它却突然咬了我的左手无名指，红色的血在水里开始是一朵花，然后慢慢散开、变淡、消失。 我停在水里，望着天天一同游泳的海豚，它也停在水里不动，我们静静地、不安地僵持着。我分明地看见在它的眼角，滴落一滴蓝色而又晶莹的泪珠。这蓝色的泪滴到水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随即消失了。 我怔怔地望着海豚，忘记了疼痛。 一连下了好向场雨。夏天早就结束了，到处都变得寒冷和单调。 这一天到来时，我正坐在大风里，不觉得多么吃惊。 很感谢她只是留了一封信给我，而不是当着我的面离开。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如果她那么做我会流泪。而我这样的男人，是不应该流泪的。 我对自己说，每个生物都有它的生命轨迹，每个繁殖季节都会有很多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地回到原来的栖息地，这和忠诚无关，和感情无关，这是自然规律。 没人犯错。 只是我无法释怀的是，她说她去找男朋友了，那么，我是什么人呢？ 那天晚上，我背着我心爱的古典吉他，悄悄去了海边。在沙滩上，我一遍遍地弹那首她最喜欢听我弹的《悲歌》。我弹巴赫、巴里奥斯、PIAZZOLA，一遍又一遍，尽管我左手无名指上的伤还没好。我忍着痛，每一个音符都弹的认真、清晰。海浪拍打着沙滩，像在诉说着什么，我把琴放回琴盒，便到水里游泳，而此时，她的班机正飞越太平洋。她的旅途很辛苦，但是不会孤独。 我不断地下潜、下潜，我知道在一定压力下，人的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我只是喜欢潜水，这一切都和爱情无关。 尽管情人在天上，我在水里。 THE END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25 19:46:48编辑过]

狮子

朵朵的文采和想象力都不错,顶,哈哈./...

微风

我不断地下潜、下潜，我知道在一定压力下，人的眼泪就流不出来了。[/quote] 终于看完啦，朵的文采真是好极了。